《守護尊嚴的終末之旅》

撰文|郭正平

攝影|郭正平

既然「有限責任屏東縣原住民瑪恰屋照顧服務勞動合作社」(以下簡稱「瑪恰屋」)選擇以「合作社」經濟組織,邊走邊聽見部落的聲音,那麼他們發現了什麼不同之處呢?

「民族性很不一樣,反差很大的那種!」瑪恰屋的Enon Rusuraman(余淑芳)機構主任斬釘截鐵地回答。

究竟怎麼不一樣?不禁讓人感到好奇。

對於島嶼的主流社會而言,也許你我都有著相同的觀念,認為「生病的人就是要被接受照顧」,所以當我們周遭有了被照顧需求的發生時,我們很容易接受了這個現實,並且妥善快速地得到了服務。 

「可是,在原鄉的部分比較不一樣,對於許多長者而言,被照顧者就等同於殘疾或生病,他們不願意被貼上這樣的標籤。如果有人在照顧他,在傳統社會的意義上,等於他真的已經不行了,形同『社會邊緣化(Socail Exclusion)』或『社會性死亡(Social Death)』,這讓長者覺得很丟臉,一種身分或心態上的冒犯」,Enon Rusuraman主任細緻地剖析這樣微妙的心理差異,「所以,當我們進行照顧的時候,互動與磨合就需要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我們不會一下子就去介入到他的身體照顧這一塊,比較會從其他的服務項目先做,再慢慢介入到他的身體照顧。」

這些微妙的心理變化,如果不是第一線工作人員的觀察與分析,我們很難知道不同文化所造成的心理狀態與需求之間的差異。

「舉例來說,我們Paiwan(排灣族)和 Rukai(魯凱族)有一個「頭目」階級,就是傳統部落體制中的領袖。我們實際遇到過的案例,就是頭目非得要真的是不行了或真的臥床不起了,他才會覺得「我好像需要照顧了」。可是,當他真的需要身體照顧的時候,往往又會希望是自己的老婆或孩子來做進行這種照顧,他不想要外人來介入,會覺得很沒有面子,失去了他的身份與尊嚴,並想要死守那一道防線,這在很多原鄉是蠻常見的。」

不只是要克服「語言溝通」這一道關鍵門檻,不同民族內的「文化內涵」,也是瑪恰屋在合作社從業之路上所遇到的現實問題。

「這個也是我們瑪恰屋在原鄉開案比平地單位來的緩慢的原因之一,我們都是自己去開案,透過照服員的服務,讓鄰里的長者看到我們,他們就會慢慢接受,然後覺得『我好像也可以被服務』,這樣反而是最快的,因為他們實際可以看得到。然後,我們又再進一步去跟他們討論,他們才會打開心門,願意試試看被照顧。」

這正符合了「長照2.0」所謂「找得到、用得到、看得到」的政策方向,而究竟該如何打進部落社會、在鄰里間樹立口碑形象,都是瑪恰屋必須在日常工作當中,悉心觀察與學習的文化內涵。

 「現在,資訊比較發達了,有些家屬就會直接打『1966長照服務專線』,也有些家屬會直接來到Qapedang部落(武潭部落)辦公室或直接打電話給我們,都是透過認識的親友來互相介紹開案,這跟都會地區很不一樣,我們這邊就非常強調『人的連結』,大家認識之後,就會大聲說:『照服員!我需要某個服務來照顧我!』透過這樣的方式去推薦彼此啦。其次,我們也會透過每個部落的文健站去做連結,還有其他關懷據點的場次去做宣導。」

那麼,原鄉的長者們最需要的是什麼樣的服務內容呢?

一般而言,如果一個家庭有照顧服務的需求,可以透過1966專線,島嶼政府會委派專員前往進行失能等級評估,將受照顧者依照「失能等級」的分數,分為一(無失能)至八(極重度失能)個等級,形成一個帶狀服務的產業鏈。其中,一級為健康的無失能者,不能向單位申請照顧服務,以免造成社會資源的濫用浪費;二級以上則依照輕重等級,可接受不同程度的照顧服務,像是二、三級的微失能者,可以先去文健站或接受簡單的居家服務,四、五級的中度失能者可在白天前往日間照顧中心、晚上則由親屬接回家照顧,再嚴重一點的六、七、八級的重度失能者,則需要前往更專業的醫院、安養中心、護理之家或相關機構接受24小時的全天照顧了。

瑪恰屋能負責的服務項目,比較是輕度到中度的部分」,瑪恰屋的理事主席Auvini Savalru(李黃昱軒)如此說道。

「可是,因為生活慣習的緣故,大部分的原鄉長者們的身體功能都很好」,Enon Rusuraman主任補充說明,「他們大多還是會去山上工作或文健站走動所以其實他們的失能等級都偏低,這也是跟平地人比較不一樣的部分。所以,我們的介入服務項目,很多會比較是『非身體照顧的服務』,像是『家務協助』,協助長者們做一些簡單的打掃清潔,再來就是『陪同外出』、『陪伴服務』這些項目,這些也是平地都會區的長照服務產業中,比較少見的服務選擇。」

所以,綜合以上瑪恰屋的經驗與觀察,大部分部落長者們的真正需求,其實只是要一個基本的「身份尊嚴」與「社會陪伴」,如果在傳統社會裡失去了這些身為集體社會的基本尊嚴,那種孤單與羞辱的心理狀態,才是長者們所擔心害怕的。

可是,究竟要怎麼守護長者們的尊嚴,陪伴他們走完最後的人生旅程呢?

最理想的規劃是希望自己的部落有自己的居服員去做服務,因為在服務過程中,跟長者的關係是非常密切的,如果能降低隔閡,就能減少服務上的落差。」前居服員、現任居家服務督導員Driyas(張駿杰)這樣說。

「所以,我們先以原住民照顧原住民為目標,再往內縮,看看能不能本鄉照顧本鄉、本村照顧本村,甚至用這樣的概念去討論原住民的文化內涵時,進而發展出相同種族的照顧、相同社會階級的照顧、相同家族的照顧,這樣的概念可能在Atayal(泰雅族)或 Bunun(布農族)的社會文化中會更為明顯。」這是理事主席Auvini Savalru的理想,也是瑪恰屋的長遠目標。

實際到底該怎麼著手呢?讓我們跟隨瑪恰屋的夥伴們,實際到現場走一遭吧!

分享此文:
返回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