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埔部落——在地食農生產遭遇的挑戰與價值思索》

撰文|嚴毅昇

攝影|郭正平

在開往尖石鄉的路上,田埔部落的Yata——Pagung Tomi(芭翁.都宓)與同車的Tjuku Ruljigaljig(李馨慈)教授談起復育小米時發生的各種故事,一再談起關於如何讓年輕人回到原鄉的困難,包含載著所有團隊成員前往部落的四台廂型車駕駛,大多是她在部落看著長大的青年,除了青年,合作的外地駕駛也在平時也共同參與尖石各部落的觀光產業、鄉公所樂齡接送、學童往返校區的部落大車隊。

過去我在上一輩口中聽到這樣的「上學」故事大多相似,當Yata用堅定懇切的眼神述說著自己學齡時「上學」這件事的困難,必須花半天時間從住家與學校之間徒步往返,只為了拿生活費,再徒步回到學校上學,那生活費得來的「每一口飯的重量」,後來都成為Yata對追索文化知識的堅持,其實我能從Yata時而激動時而溫柔的聲音中聽出來,返鄉工作的青年帶給她多少安慰與力量,以及她對於故鄉家園的熱愛。

「人力推拉」在原鄉似乎是一個易見而難解的問題,而在尖石鄉這次的工作坊中,在各部落看見彼此對於「返鄉」的思考,在Yata的身上讓我看見族人對在地資源的生存思考,對於土地的熱愛成為她堅持下去的力量,也是她與外界打交道的能力。

尤其聽著Yata哽咽地談起對於「種植小米」的各種失敗經驗,氣溫太低、土壤導致品系的不適應、蟲害曾經讓她頭痛很久,當她說出「我不是靠種植小米維生,我只是想要把文化種回來!」我彷彿能從她身上看見一條文化知識流動的河流。

遠從不丹與美國,近至田埔,當Yata眼神熠熠的說起小米的58種品系如何珍貴,種植小米帶給老人家的慰藉,不僅是把小米種回來,也把知識與文化、語言種回來,甚至不惜把自己的親妹妹們「騙」回來,慢慢把「以家庭」為單位的泰雅文化也種回來。為了維護部落的存續,她付出了很多一般人可能無法體會的艱辛。

在試圖追尋「Gaga」的教誨的過程中,Pagung Tomi把小米種了回來,又從小米種回來的這一刻,重新連結了在地耆老的記憶,當耆老與Pagung Tomi說起「種植小米的儀式」和族語,說起兒時吃食小米的記憶,這是她惹哭部落可愛老人們的原因。

不僅是小米種植的困難,Pagung Tomi胞弟──Yumin Tomi(彭春明)觀察到傳統番茄的種植曾經因為尖石鄉沒有「農會」把持的關係,使得農穫價格起伏跌宕。後來在鎮西堡部落的阿棟長老帶領之下,他開始經手溫室番茄的栽種事業。

當時以Pagung Tomi為首的尖石鄉「合作社」尚未成立,仍是傳統田地種植番茄的狀態,番茄的運售與芎林鄉、橫山鄉的農會合作,導致族人農產在第一市場的產銷價格不透明,農會不利於族人的狀況,不僅是對於尖石鄉而言,農會制度本身的設計本就不是為族人量身打造,這樣的制度造成了生計困難,也使得在地族人難以在部落中維生。

在尖石鄉合作社成立以後,雖然慢慢開始有青年返鄉從事務農、參與農產運送、經營在地店家,Yumin Tomi指出:「那些能在國家決策上有影響力者,理應多去思考務農族人的耕地面積需求,為族人著想。」讓留在部落、來回部落、離開部落的人在各自的需求上有所平衡。

除了城鄉人口差距,原鄉現今更面臨著耕地與居住地不足的問題,原因不外乎是在地經濟發展不足以支撐家庭,有不少變賣原保地的狀況發生。

現實上,族人不僅必須以在地需求為基準考量生存大小事,思考現代高度流動於城鄉之間的族人是否適合回到原鄉生活,思索在部落能發展的產業是否足夠讓更多族人留下來,這讓在地生活的家園守護者們遙想著,自己還能為族人做些什麼?

田野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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