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山越嶺的另一邊》

撰文|郭正平

攝影|郭正平

聽了這麼多「有限責任屏東縣原住民瑪恰屋照顧服務勞動合作社」(以下簡稱「瑪恰屋」)的業務介紹,為了達到「原住民服務原住民」的目標,究竟瑪恰屋的一日是如何度過的呢?

讓我們跟隨瑪恰屋的專員們一同穿山越嶺,到達鄉野的另一邊去看看他們的工作日常吧!

時間鄰近中午時分,專員Zuluzulu Dumalalrathe(唐羚)與Aljui Baljesuk(黃惠茹)跨上機車前往送餐服務的路途。瑪恰屋在2021年新增了「長照2.0」17項整合服務中的「營養餐飲服務」,擴大他們原本的服務範圍,目的是協助經濟弱勢的失能長者,讓更多的原鄉長者能夠受益。

不久之後,我們抵達了平原地區的屏東縣萬巒鄉赤山村,這裡是Makatao(馬卡道族)為主的平地聚落,在路口的清心快餐拿取了早已準備好的愛心便當。清心快餐就是瑪恰屋合作的外部廠商之一,負責整個泰武鄉的外送餐食,如果瑪恰屋的專員們去別的地方進行訪視,那麼就是由其他志工親送整個泰武鄉的服務個案的所在位置,並回報給專員們每個個案的當日狀況。如果個案不在家或有任何狀況,專員們都能盡可能地即時掌握,所以說這也是長照服務的延伸與深化。

拿了便當之後,Zuluzulu Dumalalrathe與Aljui Baljesuk再次調頭前往山區方向,抵達了以Paiwan族人為為主的屏東縣泰武鄉Kaviyangan(佳平部落)。她們到了送餐個案的家門口,先是按了門鈴,再用族語向著來應門的個案L大哥打招呼。L大哥曾經是救護義消,因公受傷後行動不便於外出,於是把自己關在家裡不願與人接觸,可是家人們平日都在平地地區上班與補習,白天在家的L大哥沒有家人可以陪伴照顧。所以,在接受了送餐服務之後,瑪恰屋專員與社工變成L大哥每日聊天陪伴的對象,透過這樣長期的陪伴與關心,他也逐漸願意打開心房,開心接受這些朋友們的到來。Zuluzulu Dumalalrathe與Aljui Baljesuk和和L大哥閒聊近況之餘,也仔細觀察著L大哥的身心健康狀況,L大哥感覺起來十分有朝氣,似乎與從前判若兩人。

「這也是我們做長照的用意,就是陪個案走過人生的這個難關,居服員也會碰到同樣的問題,很多長者剛開始不願接受照顧服務,但是當我們陪伴他一段時間,看到他們打開心門接納我們,這也是一種成就感,讓他們感受到:『喔!原來還是有人關心我』,這對我們來說是個很不錯的回饋。」資深的送餐服務專員Zuluzulu Dumalalrathe向我解釋。

除了工作上的送餐服務,這個工作的其他價值,在於了解了部落之間人與人的緊密關係。

「我們去訪視的時候,一定會講說自己是誰,通常族語名字一出來再問一問,就發現搞不好其實是親戚,像是誰誰誰嫁過來、嫁過去,而Paiwan的家屋名只要一講出來,就算我們是不同部落、不同鄉鎮、不同族群,一聽到那個家屋名,就知道那個家族在當地是不是有身分或故事的。老人家一定都知道,有時候我們不清楚,回家之後去問自己的長輩,長輩都會告訴我們,所以這部分是滿特別的,透過訪視知道很多家族的故事,通常講族語名字或家屋名,對於這個家族的故事就很清楚了,部落之間的關係就會更清楚。」Zuluzulu Dumalalrathe這樣說。

「許多部落的故事,也是讓我們學到部落的人際應對。既然我們可能跟個案家族有些歷史過節,那在應對上就要更小心謹慎一點,不要講錯話或講太多,因為部落很喜歡分享,如果讓個案不高興,那就很難繼續在這裡開案,所以言行舉止要小心,不然就會被放大,這也是我們在部落服務需要注意的。」

這樣的社會日常與平地都會的人際文化大相逕庭,這也是瑪恰屋在人事徵才上幾乎都納用在地原住民族人的主要原因。如果無法進入在地文化網絡,就更難接近在地居民的生活圈之中。

過了中午之後,我們來到島嶼南部平原的屏東縣萬巒鄉Ulaljuc(吾拉魯滋部落)。原本位在Paiwan(排灣族)聖山Kavulungan(北大武山)入口處的舊Ulaljuc部落,由於在2009年八八風災受到莫拉克颱風(Typhoon Morakot)強襲重創後,許多舊部落的居民被遷村下山,被島嶼政府安置在這片台糖土地上的新建永久屋社區。Ulaljuc居民們的日常生活,經常性地在舊部落與新部落之間來回移動,因為祖產的田地主要還是在山上,所以舊Ulaljuc還是有人居住,主要都是以務農為主。

我們跟著瑪恰屋的居服員Ljavaus(蔡幸子)來到居服個案的Vuvu(對於阿公、阿嬤的尊稱家中。Cankim Vuvu剛剛從文健站的活動回來,看到瑪恰屋的青年們來了非常開心。

「我們在做居服服務的時候啊,有些長者就會要做珠繡或Sikau(Paiwan傳統鈎織背帶),所以我們就要跟照服員說,我們的服務會有這樣的原住民文化的延伸,而Cankim Vuvu接受的服務就是『陪伴』和『家務』,所以我們就一邊打掃、一邊陪伴Vuvu做她想要做的事情。」照服員兼居家服務督導員Driyas(張駿杰)這向我解釋。

「我們以前住山上賣吃的,如果有去山上可以找我們哦!」Cankim Vuvu很熱情地用中文跟我介紹。

「通常我們居服員接觸長者,很常都是用族語跟他們聊天為主。」Driyas穿插解釋,也就是說Vuvu的中文是為我而說的,果然在面對瑪恰屋的原住民青年時,Vuvu就滔滔不絕地用族語閒聊著她近期的生活日常。

「Vuvu說,她之前眼睛比較好的時候,常常做珠繡,後面那些都是她的成品。因為她現在年紀大了,視力不好很吃力,所以有時候要開始做珠繡的時候,剛開始會比較辛苦。」瑪恰屋的Enon Rusuraman(余淑芳)機構主任為我解釋,「Vuvu之前的成品,都會透過別人來家裡購買,年輕的時候也在山上舊Ulaljuc那邊務農,遷徙下來之後就在這邊生活。

Cankim Vuvu拿出了她親手縫製的各款傳統手工品,全部都是一針一線純手工縫出來的。族服上有刺繡圖案一般平民族人的族服上,有著刺繡圖案作為裝飾,如果族服上有珠繡圖文作為裝飾,就是在部落社會有身分地位的象徵,而太陽、陶壺、百合、羽毛等圖案,都是要適合身分的人才能繡在族服上。

Paiwan傳統婦女都有傳承手工刺繡的手藝,從前的原材使用苧麻線和陶土燒製的珠子,而現在則是用塑膠或玻璃燒製成的珠子。Cankim Vuvu拿起針線後,因為視力不太好,就需要照服員Ljavaus幫忙她穿針引線,一邊陪伴她聊天串珠。在陪伴的過程中,老人家的傳統智慧在日常中流露無遺,而這些珍貴的文化傳統,就是瑪恰屋的青年們想要保留與延續的重要資產。

「從珠繡工藝,就可以對我們Paiwan族人傳統社會的文化和身分有了解。」Enon Rusuraman主任說。

從瑪恰屋的日常工作當中,可以觀察到不同部落、族群、世代之間的各種社會與文化面向,對於族人們來說那是習以為常的慣習生活,但是對於瑪恰屋的返鄉青年而言,那是重要且需繼續傳承的家族故事與文化資產。從聽見「部落的需求」,到繼承「部落的文化記憶」,這一路穿山越嶺,就是瑪恰屋正在做的創新與實驗。

如果,島嶼上的我們也能夠穿山越嶺,跨越不同社會與族群,就會發現各族群的青年們,正嘗試在夢想的另一邊打造一個緊密關懷的互助網絡,關心自己的族群、文化、記憶,或許在通往夢想的路上沒有盡頭,卻在過程中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讓步伐可以持續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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